留學的第一天


      坐在從桔縣到薩克拉門托的短程飛機上,我心裡一直很懊悔,莫名其妙地花了一大筆冤枉錢。這僅僅不到一小時的飛機,可機票卻花掉了一百二十美元。這票是臨時倉促買的,我剛到亨廷登海灘才三天,人生地不熟,兩眼一抹黑,完全依靠一個退休的醫生白人老太太免費代勞。當她在訂機票對我說,票價是一百二十元的時候,我沒有上心,不就是一百二十元嘛,眼皮沒眨一下,爽快地答應了:Okay, take it!當老太太以疑惑的目光看著我的時候,我也沒有太在意她的眼神。而當她向我要錢,就要掏錢包的時候,我突然醒悟過來了:哎喲,這可不是人民幣,而是一百二十美元啊!這時我才想起一百二十美元以國內當時的黑市價兌換的話,那就要七八百元人民幣呀。這。 。 。,這。 。 。 ,這也太貴了吧!怎麼辦?機票已經訂了,我想了想也不知道有其他選擇,只好咬著牙,硬著頭皮把錢交了出去。當時我真不知道,也沒人告訴我,美國還有象灰狗那樣的長途汽車,票價低廉,比機票便宜一半都不止,否則我一定會改坐長途汽車。錢也花了,飛機也坐了,心裡就是有種說不出的窩囊,象吞了一隻蒼蠅似的。似乎覺得出師不利,前途未卜。

      飛機著陸了,我拖著行李走出了機場的候機大樓,東張西望地尋找學校來機場接人的校車,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見車影。人處困境,心裏不免着急,正好這時看見一個警察走過來。說實在,我很不願意與警察打交道,但此時也顧不了許多,走上去向警察打招呼,詢問學校的汽車在哪裡。那個警察一時被我問愣了,我隨手把學校信函遞了過去。警察一看明白了,說你是外國學生,可沒見到你們學校的校車來呀。說著,他指向不遠處的投幣電話,建議我打個電話去問問。我一摸口袋,只有紙幣沒有硬幣,掏出一元紙幣想要跟他兌換四枚硬幣,他卻給了我一枚硬幣,説道你拿去打電話吧,然後就走了。按照信函上的電話號碼,我撥通了電話,可鈴響了半天卻沒人接聽。怎麼辦呢?我無奈之間只好找個椅子坐下歇會兒,思忖著如何趕到學校。正在一愁莫展之際,那個警察好象吃完飯回來了,一見我就主動地問,電話打通了嗎?我如實地告訴他,電話雖打通可無人接。他停住了腳步,想了想,說了聲你等一下,徑直走到路邊一輛汽車旁與司機交談幾句,然後轉身過來對我說,那輛車可以送你去學校。我一聽有救了,臉上露出了笑容,跟他走過去。在那個司機幫我搬行李時,我突然想起要先問個價,否則又吃虧了,於是開口詢問車費的價碼。警察替司機回答了我,從機場到學校有十五英里,就十五元。我心裡還揣著機票那擋事兒,一聽覺得比機票便宜太多了,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道謝了那位熱心的警察,我們上路了;在路上,我才知道司機曾經也是警察,現在退休開了出租車。

      汽車在外國學生顧問處的門口停了下來,我付完了車錢,拖著行李,走進了顧問處的大門。這時辦公室有人了,我上去通報了自己的姓名和專業,一位亞裔女士出來接待了我。她與我客套幾句之後就轉入了正題,向我介紹學校所掌握的租房情況,每月七八百元、五六百元,一直到三百多元的,問我需要哪種房子。我一聼心裏就耐不住了,飽漢不知餓漢飢,錢都交了房租,那我還活不活了?我強作笑臉向她詢問,是否知道中國學生學者聯誼會,說想請他們幫助解決住房問題。女士臉上顯出了問號,眨巴眨巴眼晴,回答我,沒聽説有這麼一個組織。我意識到請她解決這麽個火燒眉毛的難題一時半會兒是沒指望了,隨即問她:我是否可以把行李先放在你這裡,我自己到校園裏去找找?她同意了。說完,我把行李放到角落裏,起身告辭了。有關中國學生學者聯誼會,我只是得知於國内的留學介紹書籍,出國前由於匆忙也未聯係過這個學校的聯誼會。由於不知道具體情況和地址,我只好毫無目標地在校園裡漫遊,四周張望。這是我在美國就讀的第一所大學,它給我一種從未有過的新鮮感,學校可真大,一眼望不到邊,三千多英畝的面積,其中大部分屬於農學院,因而它一直有世界著名“農業大學”的稱號。更讓我感到驚奇的是,這裡大學的環境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沒有圍牆,沒有大門,也沒有把門的警衛,不見學生和教師胸前挂有校徽,更無須進門出示證件,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

      正在我漫遊張望之時,迎面走來了一個亞洲人。走近時,他上下打量著我,然後主動地用中文問我:“你是中國留學生?“
      “剛到”我點點頭回答,心裏有點納悶,反問:“你也是中國留學生?”
      “是啊,我從來沒見過你,猜想你是剛來的。”他的話給我解了疑惑,又問:“你現在住哪裡?”
      “還沒找到沒地方,正在為這事發愁呢。”我答道,腦子一轉,想乘機向他打聽一下:“你知道中國學生學者聯誼會在哪裡嗎?”
      他笑了笑,說道:“你跟我去,他們那些人正在餐廳呢。”我一聼這話精神振奮,急忙跟上了他的腳步。在路上,我知道他姓曹,看上去比我年齡大,來自武漢,現在化學系,聼他介紹才知道在校的中國學生學者真不少,大概有兩千多人。他又告訴我,搬家這種事兒用不著去找聯誼會的頭頭,哪裡有空就往哪裏搬。他還告訴我,中國留學生爲了省錢,都是幾個人合租一個公寓,聽説現在有個地方空著床位找人呢。我聼了很高興,困擾有望解決。到了餐廳,他問我吃過午飯嗎?我搖搖頭。他介紹說,在這裡你要吃什麽自己拿,然後去櫃檯付錢。我看了看種類繁多的食物,弄不清是些什麽,也就隨便拿了一個面包和一罐可口可樂。我站在後面排隊準備付帳,老曹在前面付完賬,轉身過來對我說,我替你付了。我馬上道謝,趕緊地把五元錢遞給他,可老曹執意不收:“不用了,不用了,不到一塊錢的事兒”。這弄得我很是尷尬,有愧於無功受祿,滴水之恩,至今銘記。自此以後,我大概再也沒遇上過這麽熱情真誠的中國人。

       三月的加州陽光溫暖和煦,許多中國留學生都是自己帶著飯盒,坐在綠茵茵的校園草地上午餐。他們見老曹和我走過來,大概都認識老曹,擡擡手打聲招呼,然後,我們參入了他們午餐的行列。其中一位女生捧著飯盒,看看我問道:“你是剛來的吧?”
      我點點頭:“剛到,行李還在外國學生顧問那裏呢。”
      那女生開始刨根問底了:“現在簽證很難吧?”
      “還好。”
      “你讀什麽專業?”
      “歷史。”
      她若有所悟似的:“噢,讀文科的可能簽證比較容易。”
      旁邊一位男生插話:“讀文科的,今後的工作不太好找。”
      女生馬上反駁道:“我們拿J1來的,今後的工作在國内。懂嗎?”
      我糾正道:“我是拿F1的”。
      “噢。。。”女生拖了個長聲,説法變了:“F1可以留下來,那可要轉專業。在我們這個學校的中國留學生基本上都是J1,F1的很少。”當時,我還不知道在中國大陸的留學生中間,J1 和F1有著微妙的關係。這時,老曹接上話,對那女生說道:“你先別扯其他的,他現在連個住的地方還沒落實呢,哎,上次你不是說有個地方的床位要騰出來嗎?就讓這個同學住到那裏吧。”
      她聼后轉身對著剛才插話的男生問:“這不是你告訴我嗎?現在人家老曹問了,到底有沒有空位子呀?”
      那男生答道:“有啊,昨天我還遇見他們的小高呢,他說還沒找到人。”
      老曹馬上對男生說:“那你吃完飯,帶這個新同學去那裏吧。”
      男生點點頭說了聲,行!

      午飯後,那個男生領著,我托著行李一起去了他們所說的有空床位的地方。整個城市不大,人口四萬,是一座靜謐安詳的大學城,這在中國從未耳聞。那個地方離學校也不很遠,位於三街與K街之處。那是一幢兩層樓Motel式的建築,公寓圍繞四周,中間有個游泳池。那個有空床位的公寓就在二樓,是兩間睡房和兩間浴室。那男生領著我走到門口,房裏面正好有人,打招呼問道:“小高在嗎?”
      那人答道:“小高還沒回來。”
      男生問:“你們這裡不是有空位,要找人住進來嗎?前些時候小高跟我說起過。”
      那人點點頭:“是啊,現在還在找呢。”
      男生說:“不用找了,我幫你們找到了。”指指身邊的我“他是剛來的,正在找住處,所以把他帶到你們這裡來了,也解決了你們的問題。”
      那人一聼頓時熱情了起來:“那太好了。”
      “那好,我把他交給你們了,你跟小高說聲,我走了。”男生說完,轉身就下了樓。我看著那男生下樓走遠了,這時才想起忘了問他的尊姓大名了。人家幫了我,我既忘了道謝,又不知人家的尊姓大名,實在是不應該。

      我仍然站在門口, 房裏的那人熱情地讓我進來。進門坐定之後,那人自我介紹他姓郭,然後再向我介紹他們幾個房客的情況。這所公寓裏一共住著中國學生和學者四人,三個是學生,一個是訪問學者,三個是J1,一個是F1,就是小高。兩間臥房,兩人住一間,兩間衛生間,兩人用一間。整所公寓的房租每月四百元,包水,這樣每房客的房租每月一百元,另外每月電費要平攤。我隨口即問:“現在空出的床位是誰要搬走嗎?”
      他答道:“訪問學者老鄭要出去考察,所以一張床位就空出來了。”
      “那麽,他考察結束之後還回來嗎?”我進一步問道。
      “不回這裡了,他另外去找房子。”他答道。
      我不理解其中的原因:“噢,又要找房子?那多麻煩呢。”
      他笑了笑:“麻煩是麻煩,可省了不少錢呐。”他一點,我明白了。是的,這種情景是今天的留學生無法想象的,當時學生學者恨不能一分錢掰成兩半花,更何況每月一百元,幾乎有一種天文數字的感覺。大致介紹完畢,他說要趕到系裏去,晚上回來再細説,讓我在房裏的沙發上先休息。郭姓同學走後,起居室裏只剩我一人,坐在長沙發上,兩眼無聊地東張張,西望望。起居室裏放著一個三人和一個單人的沙發,還有一台二十七寸櫥櫃式彩色電視,看上去不算太舊。以後我才知道,這些東西都是從馬路上撿來的。這座城市有個規定,每月之末允許各家各戶把不想保留的傢俱以及其他物件放在路邊,政府清理部門的汽車免費清理運走。在這些棄物之中,許多都是半舊不坏的東西,這給了清貧的中國留學生和學者一個撿拾免費物件的好機會,做到物盡其用。客廳旁邊就是廚房,坐在沙發上側頭望了一下廚房,裏面有一個四頭爐竈和一台大冰箱,冰箱旁邊放著好幾种不同顔色的米袋。

      正當我坐著張望的時候,大門開了,一個三十多嵗的男子背著書包,風風火火地進了門,又快步徑直地進了廚房。他打開冰箱的門,仔細地查看著什麽,自言自語地説了聲:“還好,沒有動過。”我一時不理解他話的意思。然後,他轉過身來,突然看見了我,一個陌生人正坐在起居室的沙發上,十分驚奇,正色地問道:“你找誰呀?”
      我回答:“我剛到學校,中國學生學者聯誼會說你們這裡有空床位,正在找人,所以我就被介紹過來了。”
      “噢,是這樣。”他恍悟過來,臉上露出笑容:“那小郭呢?他應該在家呀。”
      我答道:“他剛才在,現在去學校了,說是晚上回來。”
      他熱情起來:“我姓趙,叫我小趙吧。小郭都和你講了吧?”我點點頭。小趙又介紹道:“除了房租之外,還有不少其他費用呢。”
      我馬上補充道:“還有就是電費,每月平攤。對吧?”
      他點點頭,又説道:“不止電費,還有電話費呢。我們這裡只有一個電話,費用分基本費和長途費。基本費就是本地電話費,固定費用,次數不限,大家要平攤;長途費就是長途電話,每人付自己打的。”
      我聼著,在國内用電話這麽多年,可從來就沒付過電話費,所以不知道怎麽付,脫口就問:“電話費怎麽付啊?”
      “簡單,每月賬單都附有清單,就按照帳單付。”小趙解釋道:“還有,冰箱上下隔兩層,每人各佔四分之一,別搞混了,也別拿了人家的東西,各自的東西都有數的;上面凍箱太小,沒法分隔,自己的東西最好貼上標簽,寫上自己的名字,這樣別人也好認清,自己也別拿錯了東西。”
      我頓然領悟了他剛才那聲自言自語的意思。他的這番話是詳細介紹呢,還是事前警告,或兼而有之,個人生活閲歷不同自然會產生不同的感覺。反正,我儘管聽著不那麽順耳,權且當作一種介紹經驗吧。“好了,我準備一下,要給老闆幹活去了。”說完,小趙起身進了自己的臥室。
      我心想國内講得還真沒錯,中國留學生在上課之外還要外出打工賺錢。其實,我當時的理解還是有點誤會。實際上,在學校待過大抵都知道,在系裏做教學助理,幫助教授干些輔助性雜活,通常也稱爲打工,那個教授則被稱爲老闆,小趙是系裏的教助,干的就是這種工作。這在當時的中國根本沒有這樣的概念,所以容易產生誤解。過一會兒,他從臥室裏出來,也匆匆去學校了。

      房間裏又恢復了寂靜。儘管三月,下午的氣溫也大約有華氏六七十度,給人一種陽春的感覺。沙發坐久了,我起身到門外站會兒,伸伸腰,換換氣。二樓的走廊呈現出一個囘字形,低頭一看,樓下的院子中間是一個長方形的游泳池,碧藍的池水和雪白的磁磚在陽光照耀下顯得爽心悅目。這時,對面長廊上走來一個中年男子,見我就用中文問:“你是剛來的吧?”我擡頭看看這位陌生人,然後點頭道:“是啊,剛從中國來。”
      “中國的哪裏?”又來一個刨根問底的,從他的口音聽得出不是上海人,也是江浙一帶的人。
      “上海。”我回答。
      “哎么!”他一聼就笑了起來。
      “你也住在這裡?”我反問了一句,心裏只想多了解情況。
      “沒有,我不住這裡,只是來看看人。”他指了指旁邊的門,說著敲敲門。
      一個中年男子開了門,與我説話的那個人對著中年男子說:“對面又搬來一個新的人,還是上海人”,指指站在囘形走廊那一邊的我。
      中年男子看著我,朝著我笑臉問道:“剛來啊?”
      我點點頭。
      “你有事嗎?沒事到我們這裡來坐坐吧。” 中年男子説道。
      “對對對,過來過來,我們大家一起談談。”他們倆同時熱情地發出了邀請,我一想現在閑著也是閑著,過去談談,多了解些情況也是好的,所以就立即赴邀了。

      進門之後,經各自自我介紹,我知道剛才在走廊上和我說話的那個人姓賀,上海人,原在上海一家著名的大醫院裏任病理科副主任,現在雖稱訪問學者,實際上在學校的醫學院動物實驗室裏干解剖的活,用他自嘲的話說當個解剖工人。那位中年男子姓朱,也是上海人,原是徐州最大醫院的外科主任,雖也是訪問學者,可在醫學院一所醫學中心裏是外科醫生的“跟班”,干的都是些護士一類的雜活,根本不可能讓他上手術臺操刀。當年中國大陸一部頗負盛名的電視劇,其中有一個片段,是說某個國内女外科醫生來美國做訪問學者,在美國操刀做手術獲得巨大的成功,我們見之哄堂大笑。閒談之中,我感到他們都很關心於國内的事情,可能是J1簽證的緣故,因爲遲早要回國的。我以自己所知所曉盡量向他們介紹國内的近況。之後,賀姓老兄詢問我的情況,當我回答自己是F1簽證,歷史專業時,他兩眼睜大了,目光難以捉摸,驚奇地問:“你是F1?”我向他點點頭。
      他的聲調馬上高吭起來:“既然沒有回國服務這種限制,那你還讀什麽書呀!找工作去!讀書有什麽用,賺錢最實惠!”他看著我,流露出一絲嘲笑的眼神。
      我解釋說:“即使拿了F1簽證,也還是留學生啊,按照美國的移民法,我們也是不可以在校外打工的。”
      “要是我的話,大不了就黑了,打工去,世界上賺錢最重要,其他都是假的!”他以一種斬釘截鉄的口氣説道,“你別看我現在當解剖工人,可工資比在上海多的多,工資壹千二百美元一個月。嘿嘿。”臉轉向老朱:“上個月花了三百塊買了輛車,蠻合算的。來美國不玩汽車玩什麽!昨天還給老婆寫信說,這種事情在上海想都不敢想。。。”
      我一邊聼著他的宏論,一邊望著他的得意之色,心裏似乎不由得出現了某種疑惑。
      宏論完畢,他又衝著我認真地說:“聼我的話沒錯,打工去,讀什麽書呀!”
      我覺得初次見面還是客氣些好,答道:“我既然是出來留學,縂還是想讀點書。”
      “學費多貴呀!你有獎學金嗎?”他又追問。
      “我還沒去系裏呢。不過,他們給我的信上說,儘管系裏能提供資助不多,但可以保證基本的生活和學習。所以,具體數字現在還不知道。”我作了具體的解釋。
      他聼后撇了撇嘴:“你們文科錢少,就這樣子了,不象我們醫學院,資助數目寫得清清楚楚,那個大方、爽氣,沒話説。不過,在美國讀文科沒什麽用,還不如趁早打工賺錢呢。”
      “嘿,老賀,你不能這樣子來勸人家。書還是要讀的,人家來美國就是來讀書的,再説,讀好書才能找到好工作嘛,一輩子打餐館縂不是個生意經。”這時老朱終于認真而嚴肅地表態了。
      老賀看看老朱,也看看我,大概感到一時半會兒無法説服我,就把剩餘的話咽了回去。這樣,我們的談話轉到了其它方面。交談之中,我得知老朱來美國還是第一年,公派第一年由國家資助,每月費用只有四百美元,囊括一切。俗話説開源節流,既然開不了源,那只有在節流上打主意。房租無法節約,只好從嘴裏和其他方面挖潛了,生活相當清苦。即使這樣,他仍然憂心忡忡,因爲第二年國家資助就斷了,國内要求他們從美國人那裏找資助,否則只剩回國一途。他正在聯係有資助的接受單位,例如匹茨堡醫學中心,但一直杳無音信。經過與他們的交談,讓我了解到許多在國内從未聽説過的事情,我也開始意識到自己對出國留學的原有認識是如此的簡單。

      我回到自己的公寓的時候,小趙已經在廚房裏了,“回來啦。”我向他打聲招呼。他點了點頭,算是回音了。我繼續無聊地坐在沙發上,這時不知是誰把電視打開了,我就順便看看電視。
      “我忘記問你了,你是哪個系的?”小趙忽然從廚房出來問我。
      “歷史系”我轉過頭答道。
      “讀文科的”他聼後似乎有點不解:“我們這裡學生學者兩千多人好像沒什麽人讀文科。”
      “現在簽證好簽嗎?”他又問了一句。
      “北京上海各地情況不一樣,每個人情況也不一樣,對我來説還好。”我說。
      “我聽説不太好簽,可能你是讀文科的原因。”他若有所思:“你是什麽簽證?”
      “ F1”我回答他。
      “什麽?F1?” 頓時,他臉上露出非常驚訝的表情:“那你走運了,不必回國了。”
      我心裏馬上意識到,他和老賀的想法是一致的。“你是讀什麽專業啊?”我也好奇地問道。
      “城市交通管理,我原來在西安交大就是這個專業。”他答道。
      “那你也是J1?”我又問一句。
      “是。。。”他的語音很輕,忽然提高了嗓門:“你知道嗎,我們這些J1的人在國内都是精英啊。”
      我從他的語音高低變化之中感覺到了什麽,沒接話茬,只是笑了笑,繼續看電視了,他囘廚房做飯去了。過了會兒,小趙又從廚房出來,衝著我說:“今天是你第一天來,我原來想請你和我一起吃晚飯,現在覺得還是你自己解決晚飯問題吧。”
      我一聼心裏覺得可笑,他的這番話真是莫名其妙。初來乍到只好忍著,我冷笑了聲,用過去與外商打交道的口吻答道:“我對與你一起共進晚餐不感興趣,也從沒有這個意願,而且也不敢高攀你這樣的精英。”說完回頭繼續看電視。他看了看我,悻悻然囘了廚房。

      小郭回來了,一見小趙在廚房就問:“你怎麽回來了,不是你們老闆供飯嗎?”
      “哎,老闆變卦啦,所以趕回來做飯,吃完了還得再回去幹活。”小趙露出了不滿。
      “我也是回來做飯,不過要晚點囘實驗室去,過會兒先給我們系裏挂個電話再説。”說著,小郭放下背包,也進了廚房動手做飯。廚房和起居室之間沒有門,各房間的聲音都會互相影響,只聽見小郭一邊在冰箱裏翻找著什麽,一邊發出感嘆:“真不知道做什麽好”。隨後,又聽見小趙嚷嚷道:“看清楚囉,別拿錯了,每包上面都有字呢。”
      “唉,還真沒什麽好做的,隨便湊合一頓算了。”小郭又說道。
      小趙聼後開始數落起來了:“你們老闆給你不少啦!你一個月的花費就那麽一點:一包米十五塊多點,菜沒幾個錢,一盒雞蛋四毛九,你吃了兩個星期,一桶牛奶九毛九,你喝了兩星期還沒喝完,買了點雞肉也沒見你怎麽動,平時既不抽煙也不喝酒,錢都花在哪兒了?”
      “你管得著嗎?!”小郭有點不高興了。
      “別生氣啊,我這是關心你,你說你一個人在外,不吃好喝好,弄個病啊災的,可不麻煩就大了嘛。”小趙趕忙解釋道。
      “謝謝你的好意,可別咒我啊!”聼上去好象小郭並不領情。
      然後,小趙吃飯,小郭做飯,各干各的。

      過會兒,開始天黑了。小趙出了廚房進了臥室,拿著背包匆匆地走了,剛跨出大門,見有人來忙招呼道:“嘿,老鄭啊,接你班的人來了,就坐在屋裏呢。”噢,是老鄭回來了,說著,進來一個看上去四五十多嵗,個子不高,清瘦的男子。他一進門就認定我就是接他班的,滿面笑容地說:“是你來找床位的吧?”
      我點頭稱是:“化學系老曹他們介紹過來的”。
      “他們都對你說過嗎?”老鄭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又問道。我點點頭,並把小郭和小趙所介紹的情況對他重復了一遍,最後詢問道:“就這些吧?”老鄭笑呵呵答道:“差不多,差不多。”我心裏想證實一下小郭的説法,隨即就問道:“你騰床位,這是要搬家呀?”
      老鄭高興地介紹起來:“我要去外地實習考察一個多月,床位空出來了,要找人補這個空,好長時間也沒找到人,你來了可幫我解決了一個大問題,否則,我還得繼續付這裡的房租呀,因爲有租約的規定。”
      噢,我又明白了,還有租約這囘事,但還是有疑問:“我住下來了,那你回來以後住哪裏?”
      老鄭笑笑,向我解釋:“這個你不用擔心,這裡有兩千多個中國學生學者,空床位經常有,很容易找到。”
      “你不是訪問學者嗎?爲什麽還要去實習呢?”我又問道。
      “我原來在華南農學院做教授,在這裡農學院是訪問學者。現在有個課題,系裏讓我和研究生一起去了解熟悉一下,所以下個星期就要走了。”聼著老鄭的解釋,心裏就放心了。

      與老鄭談話之後,時間也不早了,大約七點多的光景。小郭和老鄭坐在沙發上正看著電視,我向他們問道:“你們知道到哪裏去買吃的嗎?”
      小郭沒聼明白我的意思,答道:“米呀面的,還有醬油調味佐料什麽的,我們都是去薩克拉門托的中國人店裏一次給買齊了,平時的蔬菜水果就在這裡買,不過有時很便宜。以後我們買東西的時候會叫你一起去的。”
      我笑笑:“我是說現在想買點吃的東西,還有明天的早飯。”
      小郭說:“那只有到這裡的超級市場,safeway去買點牛奶麵包什麽的,先對付一陣子。”又安慰道:“大家剛來的時候都是這樣的,過段時間就走上正軌了。”
      “safeway怎麽走啊?很遠嗎?”我仍然不明白。
      這時老鄭插話了:“我陪你去,正好我也想去買點水果。”
      聼老鄭這麽一說,我立馬從站了起來,準備和老鄭一起出門。
      老鄭忙說:“走去啊?雖説不遠,可也不近呀。我們大家平時在城裏都是騎自行車,我有自行車,你怎麽去?”
      我愣住了,是啊,哪有自行車呀,想了想,對老鄭說:“那你就告訴我在哪兒,我自己走去算了。”
      “嘿,這麽著吧,你騎小高的車子去,這不解決了嗎!”小郭想出了主意。
      “小高不在家,車也被他騎走了”老鄭說道。
      小郭解釋說:“哪裏呀!小高最近買了輛新車,那輛舊車就扔在樓下,也不用了。”
      老鄭明白過來了:“樓下那輛車呀,不能騎。上次我借用一下,才發現一個腳蹬沒了,只是一個光杆,腳踩不住,老是打滑。”
      我聼后說道:“我們到樓下看看,先試試。”

      我和他們倆一起下了樓,去查看小高的那輛舊車。那輛自行車看上去半新不舊,只是右邊的腳蹬沒了,剩下一根金屬杆。我騎著試了一圈,覺得只要腳踩緊,慢些蹬,還可以對付。再説了,有車縂比沒車強。就這樣,我和老鄭一起騎著自行車去safeway了。
      天已經黑了,馬路邊上一盞盞路燈亮了。我不認識路,只好慢慢地騎著,與老鄭保持大致相同的速度。去趟超市好象距離不算太近,老鄭領著我抄了捷徑,穿過一段校園内的馬路。正當我們騎著車,突然“咯吱”一聲,老鄭來了個緊急刹車,我也緊跟著刹了車。我以爲出了什麽事兒,驚奇地回頭望去,只見老鄭把車停好,走車頭前面兩步,俯身拾起了一個很小的白晃晃的東西。在路燈的燈光下,我看清楚那是一個Quarter(25美分的硬幣),老鄭隨即把Quarter在手心裏掂了掂,擡頭看見我正呆呆地望著他,臉上露出些尷尬,然後以一種自嘲的口吻説道:“買份報紙也好的”。說著,他很坦然地把這枚硬幣放進了自己上衣的口袋。
      我雖然臉上無表情,但在内心卻象發生了一場八級大地震,頃刻之間樓倒房塌。此情此景若不是親眼目睹,我定然會認爲敍述者是蓄意誇張以求達到戲劇性的效果。這真是難以想象的,在黑夜的馬路上有一枚直徑不足一吋的硬幣,我們騎著自行車處於快速運動狀態,一個四五十嵗中年人居然能用肉眼立即發現了它,並且迅速停了車,準確地拾了起來,大方坦然地放進了自己的衣兜。不僅如此,他在中國還是一所堂堂高等學府的正教授。中國的知識分子古往今來一貫以自命不凡,清高不俗,鄙視金錢為著稱,所以,老鄭的這番舉止怎麽不讓人目瞪口呆呢!此後,我自己曾不止一次地提過這樣的反問:倘若五分錢人民幣的硬幣落在華南農學院校園的馬路上,老鄭他會做出象今晚一樣的舉止嗎?就是說發現了硬幣,並在另一個人張目睽睽之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拾了起來,放進了自己的衣兜裏?我又在想,老鄭這番舉止在文學或戲劇創作上是一個天然完美,不需修飾,用於刻畫人物的絕妙情節,作家可以把它直接地運用到自己的作品裏。

      第一次在美國獨自購買食物,看著琳琅滿目的貨架,我真不知道選些什麽,又不想耽擱老鄭過多的時間,匆忙之間買了壹加侖牛奶,一袋麵包和一盒即食火腿。老鄭也左揀右挑地買了幾只蘋果。回去之後,小郭問我:“老鄭還沒走之前,你就先睡幾天沙發,行嗎?”
      我爽快地回應了:“不就幾天嘛,行!”
      又說:“老鄭走後,你要去公寓管理員那裏簽一份新的租約。到時候,我們和你一起去。”
      我點點頭說了聲:“行!”
      然後,我就準備自己的晚餐,倒也簡單:一杯牛奶,兩片面包夾片火腿肉。留學生活的第一頓晚餐就是這麽解決的,只是一時不太適應在美國喝冷牛奶的習慣。正在晚餐的時候,小高回來了,他一進門看出我是新來頂替老鄭的,隨即向我打招呼,我從他的口音裏聼出他也是個上海人。我們交談之中,我確證了自己的判斷,他畢業於同濟。他聽説我也是F1,因而多了幾分熱情,還大方地讓我先用著他那輛舊車,直到買了新車再還他。
      不一會兒,小趙也從學校回來了,又是先進廚房,拉開冰箱門查看一番,然後嚷嚷道:“這是誰的東西啊,也不寫上名字。”
      我一聼立即回答他:“一桶牛奶,一條麵包,還有一盒火腿?那是我剛買來的。”
      他看看我:“不是對你說過了嗎,放進冰箱的東西要寫字。”
      我一聼教訓的口吻,辯解道:“寫名字不就是爲了分清楚各自的東西嗎?你們四個人的東西都寫了,剩下沒寫字的東西那就是我的,這不很簡單!再説,我現在還沒正式住下來呐,等老鄭走後,我有了床位了再寫也不晚吧。”
      他聼我這麽一辯,原先想說的話好象說不出來了,但又不情願立馬閉嘴,嘟囔著:“那要弄錯了又是個麻煩事兒。”
      我笑了笑:“這麽簡單的事兒,你們這樣的精英怎麽會弄錯了呢,那不成了笑話!如果你真弄錯吃了,我沒那麽小氣,就算貢獻給你們這些精英了。怎麽樣啊?”
      他看了看我,默然無聲地進了自己的臥室。

      大家坐在沙發上看了會兒電視之後,各自又囘到自己的臥室忙活自己的事兒了。這時,起居室裏只剩下我一個人。經過一整天的緊張和忙碌,我終於可以鬆口氣了,也感覺有點人睏馬乏,從被服袋裏拿出毯子,想在沙發上躺會兒,隨後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少時間,電話的談話聲弄醒了我,朦朧之間只聽到,在沙發後的墻邊上有人輕聲地在電話裏交談:“那還有什麽辦法留下來嗎?” 我側頭一看,小趙正坐在地毯上,手裏拿著電話聽筒,低著頭正和對方談著,好象談話時間已經不短了。
      我靜靜地躺在沙發上,聽到小趙又說:“結婚?不可能!我已經沒有這種機會了。再過兩年就要畢業了,實在沒有辦法也只好回去了” 。一聼就明白了,這是小趙正在與人商討如何想方設法能留在美國而不回國服務。無論任何,這是人家的私事,我既不想妨礙人家的談話,也沒興趣聼這種與己無關的談話,把毯子往頭上一蒙,轉身繼續睡覺。
      又不知過了多久,由於不習慣睡沙發,我慢慢地又醒來了。這時的房間裏是一片漆黑,可能小趙打完電話後把燈給関了。我躺在沙發上,兩眼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回憶起一整天的經歷,一幕幕的情景,一張張的面孔,一付付的表情,一個個的舉止,一句句的對話,在無形之中實實在在地給我上了一堂終身難忘的課,儘管我的留學第一堂課還未開始。在回顧之中,我發現自己對中國知識分子原有的印象和觀念顯得如此偏面、呆板和單薄,整個建立在沙丘之上,稍有風浪,頃刻瓦解。確實,人是一個多面體的動物,常常會用自己的一面來遮蓋另一面,而且,有些方面必須要在特定條件下才能暴露無遺。今天的所見所聞恰恰説明了這些,因爲國内不具備這樣的條件,所以也就無法看見人們能夠做出這樣毫不做作,淋漓盡致的表演。這對我今後認識和思考中國知識分子的真實面目無疑是一個重要的啓示。同時,我心裏產生了一種隱約的擔憂,我不知道是否能與這些人,即將的室友融洽相處,因爲我告別集體宿舍已經很久了,也不曾想到今天又要重溫這樣的生活。說實在,我心裏沒底,不那麽自信。算了,人家說“船到橋頭自會直”,我心裏自我安慰一下。漸漸地,我又合上了眼,睡著了。。。

[最後結局

      實際上,我在那個留學生公寓裏只住了三天。第二天早晨,我去系裏報到,見到了自己的導師。在導師的幫助之下,我搬到了他的一個親戚的家裏,他的親戚家裏有個獨立的一室公寓(studio),離學校只有幾條街,房租也是一百元。當我通知搬走時,引發了一場風波。小趙,小郭和老鄭三人(小高不在)得知後一起商量,讓小趙向我敲詐。最後,我擺明了:我只付二十元,否則你們有兩條路來解決:一是上美國法庭起訴我,二是報告中國領事館,讓中國官方來找我。他們一聼自知理虧,態度軟化了,表示願意接受這二十元。我衝著小趙說道:“瞧你們這點出息,還‘精英’呢!”
      我搬走了。後來在校園裏遇見了小高,談起了這件事兒,他只知道我搬走了,卻對我付了二十元錢一無所知。我立刻明白了,那錢被他們仨給私分了。從那以後,我才逐漸了解到自費生和公派人員之間是很有矛盾的,要害之點是公派的十分嫉妒自費生能夠留下來,矛盾由此而起。之後,我在舊金山工作,聽説那個小趙一直未結束學業,在六四事件中表現得異常積極,成了全美學自聯的秘書長。這個組織最主要的宗旨就是,要求美國政府取消對中國公派人員回國服務的限制。後來,他又悄悄地不當那個官了,據傳是中國舊金山總領館曾悄悄地警告過小趙等人。]



2012年3月寫於臨水閣


篇後餘言

      每當三月,我縂想起自己久欠一筆文字之債,而且一欠就是近三十年。今年三月,我下決心把這筆債給還了。這些文字真實地記錄了我那一天的經歷和感觸,之所以要這麽記錄,毫不諱言地說,那一天是我認識中國知識分子以及中國人的轉折點。説來也奇怪,我這個上海人在上海的時候並沒有真正地認識上海人,只有去了外地才看清了上海人的真面目;同樣,我這個中國人在中國的時候也沒有真正地認識中國人,只有遠離了中國才開始看清了中國人的真面目。由此,想起了蘇軾《題西林壁》中的兩句“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大概這就是其中的緣故吧。


6 則留言:

  1. 潜兄,看到这篇文章几天了,因为文章长,一直都没能静下心来读一遍。今天读过,很惊讶于你的记忆力,对三十年前的一天记得如此详细。那可能是给你冲击很大的一天,所以才会如此吧。

    查冰箱、捡钱那一幕都可以想象的出来, 但说自己是精英和直接说本来想和你吃饭,之后又改了主意那一幕很难理解。天津人管这叫没外面,男人如此没外面还很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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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两则轶事很有趣,特别是上海人的“骚卵”。

    其实早年出国的人里,你看到的是绝大多数情形。像潜兄这样的反倒是个例。其实人人都有私心,只要不害别人,就已经是中国人里的好人了。如果再能多少帮助别人,也就可以当朋友看待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骚卵,让你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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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你說的沒錯,這確實是當年絕大多數人的情形,但這與他們在國内的作派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這也是我長久難忘的原因之一。談不上什麽失望,只是有些事情超出了原先想象的極限,如果不親身經歷,難以置信,例如小趙的嘴臉和老鄭的舉止。

      公平地講,公派人員之中學生比學者要好。我文中還沒寫上訪問學者們其他更無恥的事情,不少人利用當時老美對中國人認識單純,第二天回國,前一天開空頭支票買了許多貴重物品; 耍流氓勒索錢財有之;強奸白人女生有之;誘奸他人老婆有之;嫖娼逛妓院也有之,等等。擧個例子,現在清華大學國際問題教授,既是電視名人又是中國政府的智囊,就是一個九十年代的孔乙己,學校圖書館爲此調查,發現他已經回國了,只好作罷。我走了這麽多學校,訪問學者有一個共同特點,不務正業瞎混,沒幾個真作學問的,而這些人現在國内都是些頭面人物,也有另外一個共同特點,頂著鍍金光環,編造留洋故事,方鴻漸、唐俊真不少。要讓我列名單,可以列出一份長名單。所以,你上次對國内知識分子的評價,我是十分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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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我是真心认同荀子的“人之初,性本恶”的。努力向善就似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且退之迅然。想做恶根本不需努力,犹如顺水推舟,一泻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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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想起了三國演義中,曹操評價袁紹的話“色厲膽薄,好謀無斷;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形容這幫子人再恰當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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