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讲一件在学校读书时我与医生打交道而倒霉的故事。事情是这样开始的 …
那年夏天,我和我太太正在上暑期课。一天早晨,我起床刷牙时忽然发现吐出的牙膏里带血,以为牙龈出血,漱漱口就算了,可漱完之后,仍嗑出些血。我想想没有其他症状,大概是从支气管的毛细血管出了些血,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还是让太太来看一下,因为她是学医的,在中国曾做过几年医生。太太看后说为了慎重起见,我们应该去学校的医务室看看(那时我们还没买医疗保险)。我一转念,嗑血总不是好事,去医务室确诊一下也没错。谁知这么一去,晦气光临了。
到了医务室,给我看病的是位白人医生,我一讲原委,他让我马上拍X片子,我也立刻遵医嘱拍了片。没多一会儿,X片子洗出来了,只见那个门诊医生看片后脸色严肃,风风火火地找其他医生商谈什么。然后,他回来对我说,你得了肺结核了。我一楞,什么?没有任何症状却得了肺结核?
我问:“你根据什么诊断我得了肺结核?”
“片子,你拍得X片子。”他回答。
“我没有任何肺结核的临床表现。”我不同意他的说法。
他解释道:“有的肺结核病人是没有明显的临床表现的。”
“你的说法还不能让我相信是对的。你们要我怎么样?”我坚持自己的看法。
“这是传染病,你要停学。”他说。
“什么?停学?”我们知道一停学麻烦就大了,我斩钉截铁地答道:“不可能!”
这时,我太太对医生说:“你能不能把片子拿来看看?”
他点点头,离开房间去X室拿我的片子。然后,他回来把片子插在读片的灯箱上,然后指着片子上的一点,对我和我太太说:“这说明你得了肺结核。”
老实说,我看不懂片子,可我太太做过五年放射科医生,读片是她每天的工作。我太太走到片子旁,对医生说“我过去在中国就是放射科医生,请你告诉我们这是什么?”她指着片子。门诊医生听了她这么说,一怔,口气马上变了“医生?噢,医生,这是钙化点。”
尽管不会读片,可我知道什么是钙化点,因为我家三分之二的人是医生,长期耳闻目染,这点医学常识还是有的。我抢在我太太前面说:“什么是钙化点?你应该是知道的。肺结核未痊愈是不可能出现钙化点的,钙化点是肺结核痊愈后才出现的,所以,钙化点是肺结核痊愈的标志。钙化点最多证明我以前得过肺结核,而不能说明我现在有肺结核。”
也许,我的话有点刺激了他,辩解道:“ 钙化点也不能证明痊愈,你还嗑血。”
“你还有些医学常识吗!嗑血,血就不会从支气管的毛细血管来?!”我有些不高兴了。
这时,他停止了和我们的谈话,走出去找人了。过会儿,他陪着一个白女人来了,象是医务室的头头。一见面,那女人就气势汹汹地对我说:“你就是得了肺结核。我们已经报告了市卫生部(我就读大学所在的城市),你必须马上去那里,由市卫生部来决定你是否继续读书。”
我一听就火了,哪有医生这么给病人诊断的,我说,你们不能以钙化点来诊断我现在嗑血就是肺结核,况且,你们诊断与钙化点的出现是互相矛盾。你们以此来确诊病情,这是不负责任。那女人采取一推了之的方法,说你去卫生部,有什么话向他们说。
我看着那女人 :“我不去怎么样,难道你能关我进监狱?!”
“你不去,我马上通知学校停你的学。” 女人威胁道。
这时,我太太碰碰我,意思好汉不吃眼前亏,真被她通知停学了就更麻烦。也对,想想“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样,我们开车去了市卫生部。
市卫生部的人正等着我们,见我一来又让我再拍片子,片子洗出后交到里面的医生手里。过会儿,一个护士招呼我们进一间房间,房间里已经坐着三个象医生的白人,我打量了这三个人,中间那人白发,带着眼镜,一付学者教授派头,两旁坐着的是年轻人,象是学生或者是实习医生。
白发老头对我说:“ 根据你的片子,我们诊断是轻微的肺结核,不传染人,可以继续上学, 但要进行药物治疗九个月。”
“那钙化点怎么解释?钙化点不证明肺结核痊愈,而证明肺结核正在发作?”我当然不满。
他有些尴尬,“钙化点也不能完全说明肺结核痊愈。”
“那医学教科书要改啰?”我说。
他听出我的话是讥讽,但不接茬,顾左右而言他。刚才是气晕了,我忘了要求做试验以确定是否真有肺结核。我对白发老头说我要做TB试验,他看看我吱吱唔唔地否定了我的要求,意思是片子已经很明显,不要做TB试验了。这时,我真正感觉到他们心里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就是不肯承认,否则,从医务室到卫生部他们这帮人的脸面尽失。我也知道,今天是该着我倒霉了,如果我不同意药物治疗,他们不会就此罢休。这样,为了能继续上学,我被迫妥协了。白发老头一见我同意,立马给我开个处方,我只好去配药了。
从那之后的九个月,我每月去一次卫生部花十几块钱拿药。我知道我没肺结核,当然不会犯傻去吃药,而且所有治肺结核的药副作用都很厉害。每次拿回的药往破盒子里一扔,准备九个月后一起处理。
九个月满了,我和我太太最后一次去卫生部,又拍了片子,然后,我们见的还是那三个人。白发老头以为我们不懂X片子,拿着片子,笑嘻嘻地对我说“经过九个月的治疗,你看你现在已经痊愈了,我们可以发给你健康证书了。”
我心里骂道“去你妈的,老子一颗药都没吃,前后片子的肺部状况是一样的,怎么是痊愈?!本来就没病!”
我看着那张老白脸,几乎要说:“你们要钱就讲清楚,我一次付了,何必折腾我九个月呢!”想想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我望着手里的健康证书,心里喊:真冤呵!我当时要不去那个医务室,不就没这倒霉的九个月了吗?!希波克拉底的誓言在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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